【新民晚報】再憶藥理學家 、優秀共產黨員王逸平 :為人民的健康 ,他燃儘自己的生命之光
到昨天 ,尊龙凯时 - 人生就是搏!研究員 、博士生導師 、中國共產黨黨員 、所黨委委員王逸平離開我們已經整整7個月了 。
帶領團隊研製出丹參多酚酸鹽讓2000萬患者受益的藥理學家王逸平 ,倒在了自己最愛的工作崗位上 ,終於不用再忍受折磨了他25年的不治之症克羅恩病之痛 ,終年55歲 。
王逸平又仿佛沒有離開 ,永遠不會離開 。
他的辦公室還在 ,屋內一切都未曾改變 ,時間仿佛定格於今年4月11日 ,一位畢生都在為百姓謀健康的科學家 ,如常地為新藥研發「再戰一回」 ,卻耗盡了自己最後的健康 。
同事同行們繼續着王逸平未竟的事業和夢想 ,他的博士研究生李惠惠噙着眼淚說 :「王老師中斷的研究我們一定會完成 ,這是我們與王老師最後的聯繫了 。」在「研發老百姓吃得起 、療效好 、副作用小的原創新藥」的征途上 ,更多人奮進着 。
生命有限 ,好藥卻可以救人無限
想不到 !怎麼會?直到現在 ,很多同事學生同行甚至親友 ,仍然無法接受王逸平的驟然離世 。他自己恐怕也沒有想到 ,突然走到了生命的終點 。儘管在而立之年就被診斷出患有不治之症克羅恩病 ,儘管越來越頻繁和劇烈的疼痛早已告訴他 ,病情正在惡化 ,但是王逸平總覺得自己可以忍受病痛 ,還有時間可以從事他心愛的新藥研發事業 。「這種病就是你越不把它當回事 ,越不會被它擊垮 。」他不止一次這樣說 。「我至少還有十年時間 ,還可以再研發兩個新藥 。」就在去世那個月 ,他還這樣告訴妻子方潔 。關於未來的規劃 ,王逸平想的全是藥物研發那些事 。
「他曾跟我說 ,他是幸運的 ,很多人一輩子都研究不成一個藥 。」方潔告訴記者 。丹參多酚酸鹽粉針劑 ,這款應用於全國5000多家醫院 ,讓近2000萬患者受益的「中藥現代化」良藥 ,領銜研發的便是王逸平 。那年 ,他只有42歲 。在為了早日研發成功 ,他不在乎頭銜 ,無法發表大量論文 ,也沒有時間和興趣申請各類基金 。丹參多酚酸鹽粉針劑的成功上市 ,給他帶來了一系列榮譽 。然而 ,王逸平不在乎這些 ,他只想研發更多新藥好藥 ,幫助更多人解除病痛 。
「時刻提醒自己要堅持『再戰一個回合』 ,能夠堅持『再戰一個回合』的人 ,是不會被打垮的 。我有一個夢想 ,能做成一個好藥 ,出現在全球醫生的處方中 。希望這一天早點到來 。」2015年藥物所研究生畢業典禮上 ,王逸平如是堅定地告訴大家 。
他一生都在為了這個目標而努力 。
新藥研發 ,是一條遍佈荊棘的道路 。從數萬個化合物中篩選出候選 ,再優化過程中又要合成成百上千的化合物 ,能夠推向臨床的 ,不足一成 。十種新藥進入臨床 ,也往往「九死一生」 。有人說 ,王逸平對新藥研發的判斷有着異於常人的敏銳 。可在和王逸平同學同事 、合作時間最長的宣利江研究員看來 ,做新藥靠的不是直覺 ,而是不糊弄——不被人忽悠 ,也不忽悠自己 。「一個成功的新藥背後是很多默默的自我否定 。王逸平就敢於承認失敗 ,想辦法解決問題 。」在上市前的十三年時間裏 ,每年的工作匯報別人都能拿出漂亮的成績單 ,可王逸平和宣利江卻年復一年地匯報做丹參的進展 。「有時我倆開玩笑說 ,要不去折騰一個(頭銜) ,另一個人馬上會白他一眼 。」宣利江回憶說 。
2003年 ,丹參多酚酸鹽已經度過「八十一難」 ,可王逸平卻主動提出要做運動平板實驗 ,很多人心裏沒底 ,如果有不良反應 ,這可是一票否決啊 !可王逸平和宣利江還是堅持要做 ,好在臨床二期 、三期和四期都有了不錯的反響 。
丹參多酚酸鹽粉針劑 ,是由上海的企業綠谷製藥生產上市的 ,董事長呂松濤說 ,新藥在企業產業化後 ,科研人員本可以不再過問 。可每當企業遇到問題打來電話 ,王逸平和宣利江都會放下手頭工作 ,第一時間趕去解決 。丹參多酚酸鹽就好像他倆的「孩子」一般 ,從出生到成長 ,一直默默守護 。
除了丹參多酚酸鹽粉針劑上市 ,硫酸舒欣啶進入臨床二期 ,王逸平還帶領團隊構建起包括心血管疾病治療藥物先導化合物篩選 、候選新藥臨床前藥效學評價 、藥物作用機制研究等完整的心血管藥物研發平台體系 ,完成了50多個新藥項目的臨床前藥效評價 。
王逸平的合作者 、中國科學院上海藥物所研究員 、課題組長柳紅 ,對王逸平科研的嚴謹也有着直接的感受 。「王老師對課題的推進自始至終很謹慎 ,他不追求速度 ,不停地反覆驗證結果 。在做降脂模型實驗的過程中 ,僅僅藥代實驗就做了很多次 。」
命運弄人 ,他卻報以微笑
命運和王逸平開了個天大的玩笑——而立之年 ,本是大展宏圖之時 ,他卻患上不治之症;讓更多人免於病痛 ,本是他的科研信念 ,他自己卻無法擺脫病痛 。然而 ,王逸平卻對工作和生活報以微笑 ,親人 、朋友 、同事 、學生 、同行 ,所有與他接觸過的人都被他的樂觀 、幽默 、細緻 、暖心所感染 。
今年4月9日 ,藥物所召開了今年第一次學位會 ,讓大家意外的是 ,平時很少遲到的王老師竟然晚到了好一會 ,當時他面色很不好 ,步履也很緩慢 。儘管如此 ,王逸平在會上表示 ,贊成通過關於提高研究生獎助學金待遇的條例 ,希望學生能有更好的生活 。「現在想來 ,王老師是忍受了多麼大的病痛啊 !」藥物所研究生教育處處長何敏說 。
30歲那年 ,王逸平被查出患有克羅恩病 ,手術切除了1米多小腸 。沒有合適的治療藥物 ,這是一種人類尚不明機理 、無法治癒的免疫系統頑疾 ,學醫出身的王逸平清楚 ,自己的健康狀況只會越來越差 。王逸平有一本工作筆記 ,上面也記錄着他發病過程的點點滴滴 。「腹痛 、便血」是這些觸目驚心的日記里 ,出現頻率最高的文字 。
可是 ,除了摯愛的妻子和最好的朋友 ,誰都不知道他的病情 。
他的同事們不知道 。在大家面前 ,王逸平總是樂呵呵的 ,對誰都客客氣氣 。「他從不主動和別人說起自己的病 。我曾和他出差多次 ,他經常在午飯或晚飯間把自己關在房間 ,原以為他不善交際 、不喜歡應酬 ,卻不知他那時正躲在房間給自己治病 。此時想來 ,真後悔對他的關心太少 。」藥化黨總支書記張翱研究員如是說 。
他的學生們不知道 。王逸平長期擔任藥物所研究生課程的教學工作 ,常與同學們分享新藥研發的經驗和感悟 ,深受大家的歡迎 。每次上課需要站立近4個小時 ,可他從來沒有抱怨過 。
甚至 ,連他的家人都不知道 。「他常常說我臉怎麼那麼腫 ,一定要抽時間去驗個小便 ,健康要緊 。」和他一起長大的表姐丁瑋 ,直到王逸平離開才知道這個骨瘦如柴的弟弟已經和病魔鬥爭 、賽跑了25年 。
王逸平對身邊的同事和學生很關心 ,有一次 ,他收到了女兒從美國送來的生日蛋糕 ,就對學生說 ,「只要你記得他們 ,父母就會很高興 。」每逢年節 ,他就會給學生髮些額外的津貼 ,讓他們帶點禮物回家 。「王老師很怕麻煩別人 ,出差都是他自己訂票 ,到了當地也是自己打的 。」王逸平課題組職工沈子嬰說 。
對自己 ,王逸平卻極其節儉 。當大家早都用上了蘋果手機時 ,王逸平卻還在用基本款的諾基亞 ,手機上的按鍵掉了還在用;小轎車頂上內飾都壞了 ,他卻覺得不礙事沒必要換 ,本來 ,當年買車學車便僅僅是為了接送心愛的女兒上學放學……
晚霞燦爛 ,請等待我們的好消息
妻子方潔還記得 ,大學時期的王逸平總是那麼陽光 。那是個交誼舞流行的年代 ,王逸平最喜歡的曲子是《友誼地久天長》 ,兩人的結緣也正因為此 。作為最清楚王逸平病情的人 ,方潔勸他不要再出差 ,可他不置可否 。「最早是我給他注射的 ,後來他就自己給自己看病 ,連針也自己打 。」
女兒王禹辰曾經想像着 ,四年沒來看自己的爸爸媽媽能來參加自己的畢業典禮 。她還記得小時候 ,每年暑假爸爸都會帶她出去旅遊 ,她還記着爸爸每天早起送她去上學 ,她還記着自己寫完論文總會第一時間給爸爸看……可這次 ,爸爸失約了 ,在她的畢業典禮上 ,只有媽媽 ,和爸爸的護照 。
一束束菊花 ,靜靜地擺在王逸平辦公室的門口 。
藥物所的同仁們悲痛地說 ,我們是何其有幸 ,能與王逸平相識相知 ,我們又是何其不幸 ,這麼早就失去了他 。工作筆記上整齊地列了科研項目的推進計劃 ,還等着他去安排;朋友從香港給他寄來的藥品剛剛到 ,他卻永遠用不上了……
追悼會那天傍晚 ,漫天晚霞似是王逸平的笑容 。原中科院上海藥物所黨委副書記厲駿在朋友圈裏寫道 ,「那天黃昏 ,我看到了壯麗的晚霞 。我在心中告慰逝者 ,你為蒼生謀福 ,歷盡艱辛 ,又將彩霞般的燦爛笑容留下來陪伴我們 ,我們會在有晚霞的時候來看你 。王逸老 ,我們永遠懷念你 。」
「所有與王老師相處過的老師和同學們 ,都各自有一個王老師的『沙漏』 ,而我的這個沙漏里 ,裝滿了他勤奮 、嚴謹 、堅忍的工作作風 ,裝滿了他對我學習上的鼓勵和生活上的關心 。」回憶起恩師的點滴 ,藥物所博士研究生李惠惠又一次哽咽了 ,「這個沙漏會一直在我心裏 ,當我工作中遇到困難的時候 ,當我生活中遇到挫折的時候 ,我都會重溫他的教導和鼓勵 ,以滿滿的信心 ,『再戰一個回合』 。」
王逸平生前進行的口服硫酸舒欣啶片劑已完成二期臨床試驗 ,抗脂與抗動脈粥樣硬化藥物的研發也在緊鑼密鼓地開展 ,丹參多酚酸鹽口服化的研究也似乎看到了新的曙光 。今年7月 ,張江藥物實驗室成立 ,將爭取在2025年前達到每年3-5個創新藥進入臨床研究的科創產出水平 ,並有2-3個創新藥獲得藥證 ,王逸平的「戰友」們正在為此默默努力 。是的 ,再戰一個回合 ,為了人民的健康 !
新民晚報記者 董純蕾 郜陽